迷人的感官之旅

小郵差(中).jpg  

銀色快手

 

大多數的人,習於一成不變的日子,

只有少部分的人,在精神層面上,過著另外一種人生。

 

故事中的主角比羅多,就是這樣的人。白天,他只是個平凡的郵務工,每天按照既定的路線,挨家挨戶沿街送件,他的工作總是在路上,下班累了就和同事們一起喝喝啤酒,日子過得簡單,領固定薪水的工作,還有什麼好抱怨的,比那些無業遊民,他衣食無虞,還有個暗戀他的女孩期待著愛情萌芽。

然而,對此他並不滿足,比羅多是個好奇的郵差,他喜歡拆閱別人的信,尤其是手寫信。對他來說,親手書寫的文字,比世界上任何事物更加迷人,在這超越十倍速的數位時代,偶爾碰上一封私人信函,便湧上宛如淘金者的喜悅,一旦染上這癮頭,快感的驅使令他欲罷不能。

看到那些來自地球各個角落,基於五花八門的理由和情感,彼此交換著信息的手寫字跡,不要說是比羅多,連讀者也看得目眩神迷,歎為觀止。不免讓人聯想到彼得格林那威拍攝的電影《枕邊書》(The Pillow Book)片中不時穿插日本書法、手寫鋼筆字,各種形式的書寫體,那些向愛人傾吐的隻字片語,在肉慾交纏的身體背後流動著彷若畫上浮世繪的古典屏風。

而小郵差比羅多的人生,卻因為愛上了遙遠彼方寄件人的手寫字跡,平靜的湖面,開始泛起圈圈漣漪,原本一成不變的生活也出現微妙的轉變。

他不甘於只是個旁觀者,在燈下凝聚如濃墨的思念裡,他想像著他人故事裡的情節,投注更多原本不存在的情感,甚至想化身成為信中的收件人,展開一段跨越時間與空間的虛擬戀愛。這情景像極了松尾芭蕉筆下的俳句:

 

寂寂古池旁

青蛙跳入水中央

噗通一聲響

 

於職業道德上,比羅多是個有罪的人,侵犯他人的隱私權,濫用工作所賦予他的權力,說到底,跟小偷所做出的行為沒什麼兩樣,他明知故犯,可見中毒之深,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戒除的,愛情令人盲目,更令人瘋狂。

羅賓威廉斯主演的《不速之客》(One Hour Photo)裡頭飾演著快速沖印店的寂寞店員,私自沖洗別人的家庭生活照,假想自己是他們的親人,進行妄想侵入對方的家庭,展現平靜外表下變態的控制欲,故事驚悚卻引人悲憫,因為他在現實中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,才會發展出角色扮演,過度投入的複雜情結。

但比羅多並不是這樣,現實中他有同事、有朋友、有崇拜他的譚妮雅,何以感到不滿足?其實很簡單,他不過想追尋另一種人生而已,假使現在的生活無從選擇,總是希望能從別的事物獲得釋放,得以奔馳想像的出口,賽格蘭娜便是他的出口,他寄託情感的對象,一個並不存在的戀人。

我喜歡這個愛情故事,比起詩人聶魯達的郵差,更加生活化,貼近小人物的真實,大多數人也像作者筆下的比羅多,對現實有著不滿,對陌生的未來懷抱憧憬,渴望與傾慕的對象有個浪漫的邂逅,從執迷的事物中暫時逃離現實,或追求理想自我的實現,在一片灰色的風景中,唯有燈下的字跡可以驅散黑暗。

本書大量出現日本的俳句,於魚雁往返中似乎可聽見戀人的呢喃,有趣的是,只要一想到外國人使用不流利的日語朗讀俳句,就會出現反差的違和感,當然原文使用的是可能是法語,因為作者是加拿大魁北克人,用法語來朗讀富有音律和節奏的俳句和日本短歌感覺還不錯,真想聽聽看呢。

故事行至中途,小郵差夢寐以求的生活,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,神奇的實現了

他化身成為寫俳句的浪漫詩人,開始和心儀的女神書信往來,美好的幻夢終究短暫,這一切竟然被自己的好友同為郵務員的羅勃特所破壞,命運交叉點使他被迫做出抉擇,最後一封又一封的手寫信,對他進行致命的一擊!

結局出乎意料,讀者得要親身體會方知箇中絕妙。貫穿小說的俳句之美寓含對大自然的永恆與無常的詠嘆,對於愛情善變多樣的容貌,也做了最貼切的詮釋,也許你我的心裡也住著一個小郵差,期待著心動時刻的來臨,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 了。

 

如果說音樂是從語言終止的地方開始,
那麼繪畫幾乎是從鏡子延伸的肢體語言。
而詩,它是宇宙最初的音樂,
極簡而律動的繪畫,所有語系的根源。

──銀色快手

 

(本文作者為詩人、布拉格書店主人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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