總是有天使能贊助我們一頓飯館裡熱食的費用;我們正是在餐館裡學會,如何盡可能善用任何一塊錢的方法。

我們的計畫很簡單:以我們的朋友圈來作為奧援。我們每一個人都認為我們已經是一個大家庭。這可能是我生平以來所擁有的唯一一個穩定的家庭。當他們的父母出門上班之後,我們會溜進去大吃大喝、休息睡覺,然後再開始晃蕩。「寶貝,我們就這樣搞定。」卡洛斯說;他承諾照應我們流浪街頭的日子,直到他那筆錢兌現。

無止盡的走路。我的兩隻腳這輩子從沒走過這麼多路,完全空前絕後。我們進城去,漫遊在夜生活鼎沸的格林威治村的街道上。爸爸與媽媽在年輕時肯定很熟悉的那些人行道上,出沒著紐約大學的學生、特立獨行的怪人、龐克族與宗教狂熱人士。聖馬克廣場(St. Mark’s Place)、華盛頓廣場公園與第八街,到處可以看見流浪街頭的小孩;當我們走過時,他們盯著我們的臉瞧。他們宛如我們的另一個版本,只不過頂著龐克頭、身體有刺青,並且戴著耳環、鼻環、眉環──神色瘋狂、躁動,一臉嗑過藥的模樣,或許只是飢腸轆轆而已。對,是餓沒錯:好幾個晚上,肚腹之間備受火辣辣飢餓苦楚的折磨;童年時即很熟悉的飢餓感受,完全不理會外頭是否下著大雨或者氣溫驟降,頑固地扭動著,刺激著你,要求你去正視它的存在,這是我們流浪的日子裡最讓人厭惡之事。

「妳們要動腦筋想辦法啊。」當珊與我擔心著下一餐在哪裡時,卡洛斯堅定地說:「外頭有足夠的東西給我們吃,只要找到如何得手的辦法就可以。千萬別洩氣,我們要撐到我的錢下來為止。」他執拗地說服我們:「我長久以來就是這樣過日子的。不要想東想西,要動手去做。」

我發現,社會上運作的許多行事原則與規範,事實上根本不值一提。卡洛斯一遍遍說服我──耐著性子諄諄教誨──你可以走進一家小餐館,然後帶著一盒熱食與一罐飲料走出來,完全不用付上一毛錢。陌生人很願意打開皮夾來幫助你;他們只是不知道自己有這個潛能而已。

「妳們看,我不是就交到很多朋友嗎?而且都很順利。他們像妳像我一樣,都是一般人。不是嗎?比如說妳們隨便在哪裡打工,結果那裡有人很餓,妳們會不想給他東西吃嗎?所以只要找到竅門,就可以搞定。」

我們不管走到哪兒,卡洛斯馬上會跟別人接觸,而不管是什麼地方,他都認識個什麼人。跟他一起走在百老匯大道上,每幾分鐘就停下來跟誰哈啦個兩句,比如賣熱狗的小販,主動跟他擁抱問好,並且給我們熱狗麵包吃;或是那個在派發傳單的牙買加裔男人;或是那位刺青師傅,之前曾經免費為卡洛斯在肩膀上刺上一個字。

卡洛斯說,我們的生活策略,還需要一點磨練。我們站在紐約大學學生宿舍前、接近華盛頓廣場公園的一個街角,跟路過的行人要錢;卡洛斯是可以從一旁的書店出來幫助我們,但他向我們保證,我們兩個女孩子沒有他在場,會做得更順利。他只是在一旁,就近觀察我們的情況。

人們從我們面前匆匆而過,比想像還要真實,這些人臉起起落落,彷如夢境中一個個的斑點。我依照所有指示行事。「只要可以讓他們掏出能掏的錢給妳就好了,然後就忘了他們。」我雖然借自卡洛斯的信心來教導珊該如何做,但卻比較像在講給自己聽,而不是說給她聽。「一點都不要感到不好意思,他們就是一般人而已。」

如果其他人是一般人,那麼,我們大概就「不是」一般人了。如果我們直接對某個人開口,卻只換來對方斜著眼瞟了一下,我想我們八成是隱形人,或是想像中的虛構人物。儘管有人真的停下腳步,對我們提出了一點建議,諸如「滾回康乃迪克州去」或「去找份工作吧」,但卻停留得不夠久,無法讓我們解釋,我們根本不知道康乃迪克州在哪裡,而為了去工作,你需要一個固定地址與乾淨的衣服。而有一些人,面容和善,丟下了銅板,就掛著微笑離開。總是有天使能贊助我們一頓飯館裡熱食的費用;我們正是在餐館裡學會,如何盡可能善用任何一塊錢的方法。

而這一路走來,我們也發現了幾個安全的避風港。

經過長長的一夜之後,位於第四十二街的公共圖書館,成為我最喜愛的地點之一,僅次於巴比家的床墊──一對石獅子駐守在大門外,桃花心木的嵌板、一列列的銅製閱讀燈,與天花板上雕飾複雜的花卉圖案,美得讓人敬畏,而其上的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裸體人像,俯視著我們,如此栩栩如生,彷彿頃刻會從上面走下來。卡洛斯與珊共用一張桌子,好讓他可以教她畫畫,而我則沉迷在書庫區中。

---------------摘自《最貧窮的哈佛女孩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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