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她豎耳傾聽的那一刻起,故事就此展開, 

即便不是每個主角都能擁有幸福結局,但故事還是要說完,

直到找出那艘失落的船……

 

等待哥倫布(中)  

每個說故事的人,背後都還有另一段故事。 

一部關於愛與失落,最動人的小說。

本書獲選:

2011年加拿大最獨特的暢銷小說

理查與茱蒂讀書俱樂部夏季選書

 

西班牙南方塞維亞,一名陌生男子闖進一家精神病院,堅持自己就是偉大的航海家哥倫布。醫院裡的護士康斯薇拉大感疑惑,這位自稱是「哥倫布」的男人,說的故事漏洞百出又前後矛盾,瞎湊著十五世紀和二十一世紀的事件,她當下斷定:這一切不過是「哥倫布」精神錯亂產生的幻覺。

 

揹著婚姻失敗的枷鎖,康斯薇拉日復一日的工作,讓自己麻痺於索然無味的例行公事,忘了如何去感受、如何去愛,直到她遇見「哥倫布」。康斯薇拉意外發現,從北歐海盜、航海圖,到宗教裁判所和伊莉莎白女王,「哥倫布」胡謅的故事細節竟然很精準,不像是杜撰。當他述說著哥倫布如何花上數十年的心血,只為了證明一條沒人相信的新航線時,康斯薇拉開始被「哥倫布」和他的冒險深深吸引,有時甚至急不可耐地央求他繼續講下去。她逐漸相信,這不是一個精神病患的鬧劇,但她也不禁好奇,究竟藏在「哥倫布」故事背後的秘密是什麼?

 

來自巴黎的警探艾密,難以忘懷槍擊案帶來的心理創傷,他正四處追尋一名神秘的失蹤人口,而「爆炸案」、「西班牙南部」是他僅有的線索。在沿途追查中,過去的噩夢不斷煩擾著他,當他愈靠近神迷男子失蹤之謎的真相,心裡創傷的空洞彷彿也逐漸得到了填補。終於他找到了塞維亞的精神病院,眼看一切謎團就要真相大白……

 

《等待哥倫布》描寫著迷茫的現代人,如何跨越悲傷和破碎的回憶,只為了重新找回生命的希望。而故事的主角選擇向歷史探尋生命的答案,挖掘寄存於現代人精神深處共同的迷失和無奈,這部作品是一部關於愛與失落的動人小說。

【書摘】

康斯薇拉在一如平常的時間醒來,思忖著那個病人,好奇他為何要打電話給死了快五百年的國王和女王,撇開他的口出狂言不談,她倒是很喜歡那個病人的聲音,聽起來整體像是紅褐色,而底部像細沙顏色。

今天不必值班,於是她動手磨咖啡豆、煮水,慢條斯理地沖一壺法式壓。她推開廚房的窗子,立即覺察到空氣品質的不同。空氣不會在一夜之間就變涼。公寓裡的空調和敞開的窗子作用剛好相反,乾燥的暖風吹進來,和公寓裡涼爽但不自然的空氣混合在一起。

她在房子裡來回踱步,靜候著瓜達及維河的日出。河畔的公寓是她六年來的家,而日出是住在這棟房子的其中一個附加價值,她很喜歡清晨優雅的暗橘色一點一點爬上她的牆。公寓的起居室裡有一整面牆是書架,康斯薇拉沒多久就在上頭擺滿了書。

不久,她又在臥房裡添置了兩座獨立書櫃。這個早晨,她佇立在一排計畫要讀的書前面,或是因為被書評、推薦吸引,又或是因為另一本書曾提及而買,有時她甚覺得書的封面正在和她對話。她的目光停在卡爾維諾的《看不見的城市》,手指頭滑到《解謎人》的書背上。她把一本書斜擱在書架上,駸駸然要滑落書架似的,那是娜塔莉‧薩羅特的《向性》。不久前,康絲薇拉在馬德里的一家書店的書堆底層找到了他,封面難看極了,但是書名饒富興味。最後她挑了布爾加科夫的 《大師與瑪格麗特》,但是不打算早上就開始讀。她把書拿到臥房裡,擺在床頭桌上。

在廚房,她翻開報紙,突然很想抽一根菸。咖啡、報紙和時間,這三者點燃了她對抽菸的回憶。已經四年沒抽了,菸癮還是會犯,雖然現在沒那麼頻繁,但是偶爾還是會想抽。康斯薇拉試著回想以前她把香菸藏在哪裡。可笑的是,她藏匿的菸不是被搶劫就是被扔掉了。她很肯定公寓裡沒有任何香菸的祕密基地,但是她還記得以前的香菸放在哪裡。

河畔的柳橙樹和棕櫚樹上有麻雀在嬉戲,正和渾濁的河水打情罵俏。波光粼粼的景象讓麻雀們興奮不已,儘管牠們的記憶短暫得可笑,但日出總會帶給牠們激動莫名的驚喜。鳥兒們知道朝夕嗎?黎明前的酡紅天空都無纖翳,看來又是酷熱的一天。

她的報紙頭版似乎都是層出不窮的炸彈攻擊、凶殺命案和醜聞的指控,搞得人心惶惶,擔心炸彈就在身邊。

康斯薇拉翻到娛樂版,上頭有電影、搞笑的暴力,甚至有一則炸彈攻擊,她不禁啞然失笑,但是大部分的新聞還是很愉快的。其實,那些根本不算是新聞。

她拉起法式壓的壓桿,倒了一杯咖啡,眺望河的彼岸、城市的彼端,心想五百年前,歐洲人發現新世界以前,哥倫布從帕洛斯出航以前,這裡是什麼樣子?這個新病人為什麼要到那裡去。為什麼他說自己是哥倫布?為什麼不是成吉思汗或是某個羅馬皇帝?就算是西班牙人,為什麼不是畢卡索、達利,或是費迪南國王?哥倫布的幻想似乎沒那麼有趣。他滿腦子都是出海探險,渴望人們相信他,儘管所有權威學者都跟他說中國太遠了,絕對到不了,頑強固執的哥倫布仍然置若罔聞。想起來就覺得他是很無聊的人。

她喝了一大口咖啡。唉,她心想,幻覺不是自己能選擇的。

康斯薇拉說不上來是否真的知道哥倫布的故事,或只是約略記得好萊塢電影裡關於哥倫布的情節。

「神啊,給我一根菸吧!」她對著太陽說。金色的陽光正掠過河面,掠過天際,飛濺到她眼睛裡。

 

從四月下旬到整個五月,哥倫布成了抗精神病藥物治療的試驗對象。五月底,富恩特斯醫師宣布他和一個護士訂婚的消息,他的未婚妻大概就是四月那天在他辦公室裡的那位。另外,醫院最好的看護之一塞吉歐,在六月初死於山難。儘管如此,康斯薇拉的生活依然如常,她不斷地約會,卻覺得大部分男人都很無聊,特別是在享用晚餐時,聽了約會對象幾個鐘頭的謊話以後。一旦康斯薇拉懶得假裝對他們感興趣,她就會喝個爛醉,接著酒後吐真言,這時說的通常是很殘酷的真話。聽了她不客氣的真話,大部分男人會大聲咆哮、奪門而出,因此康斯薇拉很少有第二次約會。

 

每個人都知道歷史上的哥倫布有三艘船。就在哥倫布宣稱要跟康斯薇拉表白整個故事的幾天後,她做了一個十二艘船的夢,那情境像是偽裝成幻覺的夢。富恩特斯醫師似乎心不在焉,甚至有點漠不關心地指示她仔細聽哥倫布說什麼,並且記下來。她便照著做。

「我做了一個夢,」哥倫布背對著她,身上僅穿著厚羊毛襪,和從不扣上的便服,他撿起窗台上一片剝落的油漆屑,輕輕彈掉淡綠色的缺角。康斯薇拉斜眼看了一下這個除了襪子和袍子以外,什麼都不想穿的病人。她已經習慣他莫名其妙的勃起,畢竟她看多了,她早就習慣看見一個精神科護士平常不會看到的部位。哥倫布的勃起已經成了她的工作世界裡習以為常的事。剛開始時,不經意地瞥見男性生殖器官的作用,還會讓她饒富興味。哥倫布早晨醒來時很少沒有不勃起的,對於每天早晨難堪的干擾,他似乎不以為意,繼續做他的事。她也不覺得那跟色情有什麼關係。哥倫布的勃起無關性愛,她一點都不覺得那有任何性暗示,但是他半裸的身體卻透露出一絲絲狎暱和軟弱的意味。相較於她的同事,康斯薇拉對男人不太有經驗,雖然她在十七歲那年結過一次婚。她以結婚的方式離開她的家,走入社會中,但那並不是個聰明的決定。而她的丈夫羅夫有著天使一般的舞姿,對康斯薇拉而言,跟羅夫一起跳舞就像在飛一樣。但是那個傢伙還不太成熟,是個十足的醋罈子,不但血氣方剛、支配欲很強,而且一點也不了解他自己,反應又遲鈍,腦袋也不怎麼靈光。羅夫是政府某個部長的護衛,她不懂為什麼衛生與消費部長需要護衛,但是她從來沒有開口問。羅夫或許是個非常優秀的護衛,他自視甚高,工作也很認真。終於,有一天他找到比他還要低能的另一個女人。康斯薇拉從大學回到家裡,把書本放在廚房的桌子上時,就知道他已經走了。她甚至沒有抱著一絲絲希望喊看看「嗨」、「有人在家嗎」或「親愛的我回家了」。他們公寓的擺設一點也沒變,羅夫什麼也沒拿走,除了他的衣服,以及他們所有的銀行存款。即使康斯薇拉知道那是最好的結局,卻仍然很傷感。她發誓要住在黑暗裡,直到她走出陰影,她用羅夫一整卷的膠帶把電燈開關纏起來,強迫自己遵守誓言。她沒由來地持續悲傷三個星期,喝掉兩箱葡萄酒,吃了三袋柳橙,點了四十根蠟燭。傷感到了盡頭,她只記得羅夫的舞技很好,吻功一流,而且總是有著燦爛的笑容。

「我做了一個夢,」哥倫布這次說得大聲一點。

「真的嗎?一個夢?太棒了!」康斯薇拉在為他換床單,她不知道他急著要說故事。

康斯薇拉微笑著說,「你的幽默和嘲諷,越來越吸引我了。我很喜歡你那些自以為是但其實很風趣的話,經常把我唬得一愣一愣,我哪裡有辦法繼續做我的事?為了聽你往下說,我寧可找菲莉西雅護士拿一根灌腸器,儘管那是一件苦差事。」

她手裡抱著枕頭套頓了頓,一邊挨著他的枕頭,一邊用清澈的眼神注視著他。她很快就鋪好他的床,細心地把床單塞到床角,就像在整理她自己的床一樣。她不想露出渴望的神情。哥倫布沒有轉身,側身對著窗戶坐在窗台上。外頭在下著細雨,康斯薇拉知道這場雨從早上五點就淅瀝瀝下個不停,因為她清晨四點五十五分就開始工作。「好啦,好啦,」她說:「跟我說說你的夢吧。」

房間裡籠罩著微明,他開始娓娓道來,雨燈宛若歷歷在目,他的話語打破了黑暗,劃開了空間。

 

「或許,」他說:「要從十四艘船說起,這故事榮耀的開端,就像藏在虛幻不實的漏斗底部,塞在一層又一層的夢裡……想像一下哥倫布出場的樣子,他穿著光可鑑人的護胸甲,航行多日以後,正要踏上日本或印度的海灘。經歷了各種懷疑、謊言和誘騙,他和他的船員終於踏上馬可波羅的大地。他們直接穿越西海完成壯舉。妳可以想像嗎?」

 

 

哥倫布認為他記得那開始的場景,成千上萬歡呼的群眾如真似幻,每個人都香氣撲鼻,沒有讓人掩鼻的人體惡臭,沒有腐敗的肉,大街上也沒有廁所味的花露水。在這光輝燦爛的出航日,港口沒有一整船被驅逐出境的猶太人,也沒有宗教裁判官躲在暗巷裡,城市沒有疾病,天空滿滿飄著花瓣,五彩繽紛的旗幟在微風裡招搖,群眾揮手大聲祝福。國王和女王也駕到,他們點頭稱許,和眾人一樣,以期盼的眼神觀看。於是,那十四艘船啟航揚帆出港了。

他們剛出海就遇到暴風雨,兩艘船被迫折返。無論是船隻本身或是船員的心情都出了問題。於是,橫渡西海多日以後,只有十二艘船在第一個陸地的海岸下錨。旅程經過了多少天?他最拿手的答案是:很多天!很多天可以有各種意思,是一百天?兩百天?二十一天?還是四十天?什麼?他的夢裡居然少了如此重要的細節,真是討厭。哥倫布翻來覆去地講他的夢,不停地提到那兩艘失去的船,以及十二艘靠岸的船。誰曉得那是什麼鬼地方,無論他講了多少次,他總是會提到「橫渡西海多日」。

他們先是聞到那股香氣,薄暮時分,暖風自西方掠過他們頭上。花草樹木飄來淡淡香味,宛若在向他們打招呼,要他們走近。大部分的人都不曾聞過那蘢蔥蓊鬱的香味。他們也聽到鳥聲間關婉轉,羽色繽紛的小鳥繞著他們的船騰踊飛舞,落腳在船桅上。他記得他當時覺得那些是神祕的鳥。

幾個人在爭吵是誰第一個發現陸地,因為第一個通報發現陸地消息的人,會得到豐厚的獎賞。最後,獎賞由領航船的船長得到,因為他認為他第一個看到陸地的隱約輪廓。好耶,好耶,男孩阿豐索叫嚷著說陸地在那裡,但是竟然沒有人看到!他們都睜大眼睛搜尋,但是什麼也沒有,只有灰沉沉的雲、盤旋不去的濃霧,什麼也沒有!直到船長指著陸地說:「就在那裡。」

船員都知道陸地不是船長發現的,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?重要的是他們已經航行多日,許多人都以為他們要餓死在船上。別管西班牙的那些反對者,還有數不清的會議、游說,和內幕交易,他們終於登陸了。每個人都興高采烈,因為他們的冒險總算得到回報。沒有人想到歷史或傳承,驅使他們的動機是更基本的需求名聲和頭銜,以及最直接的:財富。沒有人知道那裡有多少金銀財寶沒有人知道,金銀財寶的主人是否和這些飢餓的男人一樣知道它們的價值。

夜幕低垂,濃霧籠罩著船隊,但是他們時或可以看到樹梢在微光中婆娑搖曳。

在一艘叫作伊莎貝拉的領航船上,有個男人正在寫他的日誌,記下他們在海上航行了多少天。「我們在海上,」他寫著寫著,筆卻停了下來,墨水滴在紙上。他再試一次,「我們在海上待了……

他心想這不是很重要的事嗎?我們在海上到底待了多少天?為什麼我搞不清楚呢?我怎麼可以不知道呢?我是這次探險的船長啊!

 

哥倫布一整個晚上獨自在艙房裡反覆讀他的日誌,上面記載一堆流水帳,從天氣到女人,乃至於雲的顏色,獨獨沒有記載日期,也沒有數字,完全看不出來他們花了多少天才看見陸地。

 

早晨的濃霧瞬間消翳,他們看到兩座山的中間有一座雄偉的城市就坐落在眼前。他們何其有幸,居然就停泊在一座城市附近!碼頭上聚集了數千名群眾,屋宇的圓頂和尖頂上飄舞著紅色、銀色和金色的旗幟。

哥倫布站在甲板上眺望碼頭,海上有一艘小船在等著他們。巴托洛梅夫在船舷升起西班牙國旗,同樣也是紅色的旗幟。天空豔陽高照,燦爛奪目,陽光灑在海面上,濺到眼睛裡,哥倫布伸手遮蔽陽光。

在碼頭上,哥倫布準備走在紅色花瓣鋪成的地毯,迎向他的命運裡最重要的一刻。廣場的盡頭站著這個地方的統治者,或者說是國王。紅色花瓣似乎從天而降,哥倫布獲贈金、銀、乳香、沒藥,接著他向國王鞠躬致意。「陛下,」他說:「此處甚為明亮,陽光耀眼奪目,甚至太亮了一點。」但是我很冷,他心想。海風凜冽,你以為在那該死的太陽底下會暖和一些,陽光如此刺眼,卻又冷颼颼的。我很冷……

 

「哥倫布!」

他聽到一個焦急的聲音。「是的,陛下。」

「哥倫布,克里斯多夫,醒一醒!」

「醒一醒?」

「是啊,你醒醒!」

哥倫布在床上坐直,環顧房間四周,陽光自敞開的窗子灑進來。他裸著身體躺在被子上面,手臂都起了雞皮疙瘩。早晨的陽光還沒有驅走夜裡的寒意。窗外是一片海洋的景色,但是除非天色很亮,否則哥倫布什麼也看不到。

碧翠絲從房間那一頭對著他皺眉頭,他花了好幾分鐘才有辦法從昏暗中分辨顏色。她緊緊裹著猶如粉紅色盔甲的長袍,兩手交叉抱在胸前。

「你在做夢,說夢話,」她說。

「嗯嗯,」他咕噥著。

「你又夢見她了,是嗎?」她的話很刺耳。

碧翠絲這樣的問題不會有正確的答案,哥倫布見識過很多類似的問題了。他可以解釋說那只是一個夢,他也沒辦法控制夢裡發生的事,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。即使他沒有夢見任何女人,他還是想要解釋夢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。儘管他說夢是無法控制的,但是他也承認夢見那個女人會讓他感到罪惡。他大可以老老實實地否認,但是她不會相信他的。

碧翠絲站起來,她的盔甲輕輕滑落一旁,她轉身倒了一杯水。「你在叫她的名字。」

「我有嗎?我怎麼會叫一個我沒有夢見的人名?我叫了什麼名字?」

「你說:『陛下。』」

他鬆了一口氣。「是啊,當然,因為我夢見橫渡西海的旅程終點,有個國王陛下接見我。」

「一個男人?」她的話裡略帶嘲諷語氣。「你要我相信你夢見一個男人?」

「是啊。他在微笑,碼頭上有成千上萬的人在歡呼。我在夢裡率領十二艘船橫渡重洋,歷盡千辛萬苦。巴托洛梅夫也在,以及……」哥倫布欲言又止,認為她不需要知道每一件事,她不需要知道他記不得或是不曉得他們在海上航行了多久,如果他繼續說下去,她很可能會問個沒完。

碧翠絲並沒有笑出來,但是臉色緩和多了。她沒有把袍子裹回身上。現在讓哥倫布看看她的身體並無妨,對他稍微裸露一點沒什麼關係。她從櫥子裡拿了一根燭台到房間另一頭的桌子上,卻沒有點上蠟燭。屋子裡傾瀉著陽光,並不需要點蠟燭。她的袍子如羽毛一般隨著身體款款輕擺,她在緩步間露出她的身體。哥倫布總算放心一點,畢竟這只是一場夢,他能為他的夢負什麼責呢?我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夢吧。

「你在夢裡平安歸來?」

哥倫布緊張起來,吸一口氣,他告訴自己吸氣。他心想,有時候撒個謊沒什麼關係。在夢裡,他記得他們返航無望,不知道走了多遠,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子。在那該死的船上,沒有人知道他們花了多少天才橫渡西海。他想,上帝既是人也是神,祂總該明白人偶爾需要撒個謊吧。上帝會根據祂對男人和女人的認識,當下就原諒某些微不足道的謊話,甚至不忠。

碧翠絲轉身盯著他看。「哥倫布,你平安歸來是吧?」

「當然,」他說:「小菜一碟。」

 

 

 

康斯薇拉站起身來瞧著他,無精打采地說:「你夢見哥倫布在做夢?」

「是啊,我夢見『我』在做夢。」

她嘆了一口氣。「碧翠絲是……

「啊,她就像一朵優雅的花,有最讓人驚豔的綠眼珠!她是我的女人,為我生了個兒子。」

「你的女人,不是你的妻子?」

「女人和婚姻有什麼關係?妳以為只要一結婚,妳的問題都會解決,妳的一生就圓滿了嗎?那豈不是有點癡人說夢話嗎?」

「所以你沒有娶碧翠絲?」

「我們互許終身,交換了戒指。」

「但是你沒有和她結婚。」

「沒有,那太複雜了。」

康斯薇拉的精神來了。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,這可能就是病因。富恩特斯醫師說,他的病可能是因女人而起的。

「但是你愛她。」

「我當然愛她,妳別傻了,她是我的女人。」

「那麼她怎麼啦?」

「碧翠絲?她沒有怎麼樣呀。她在巴塞隆納當酒吧侍者,她可以不必做那個工作的,她有安排好的年俸。」

「我注意到她不常出現,事實上,她不曾出現過。」

「唉,是啊,女人就是這麼反覆無常。雖然我至今仍深愛碧翠絲,但她不是我唯一的愛。我沒有惡意,康斯薇拉護士,但是男人可以不只愛一個女人,這是男人的特質之一,妳們女人就是搞不懂。」

「你在玩弄她。」

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。他找不到任何語言去形容他對碧翠絲的感情。

「我不想評斷什麼,」康斯薇拉說:「我只是很好奇。」

哥倫布彎腰支頤,手肘撐在膝上。他似乎欲語還休,只是閉上眼睛輕輕嘆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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